第一章 城下激战
朔风如刀,卷着居延泽畔特有的咸腥与铁锈味,狠狠刮过居延城头斑驳的夯土女墙。夕阳沉入西方地平线,将最后一点残红泼洒在蜿蜒如巨蛇的弱水河上,也映红了城下黑压压一片沉默的骑影。
秃发。
西部鲜卑秃发部那狰狞的狼头大纛,在渐起的暮色中猎猎作响。近千名鲜卑骑士,人马皆覆着厚重的毡袍皮甲,如同从瀚海深处爬出的钢铁兽群,无声地勒马于城外一箭之地。战马喷出的白雾连成一片低垂的云,带着冰冷的杀意,沉沉压在每一个守城汉卒的心头。
千夫长秃发兀立端坐于一匹格外雄健的乌骓马上,铁盔下的目光鹰隼般扫过居延城并不算高大的城墙,嘴角扯出一丝残酷的弧度。居延,汉朝楔入草原的孤子,像块肥美的膏腴之地,秃发部觊觎已久。此番他率精锐而来,就是要用最小的代价,啃下这块硬骨头,将城中的粮秣、盐铁,还有那些瑟瑟发抖的汉家男女,变成他帐下勇士的犒赏和奴隶!
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”
城头上,苍凉而急促的号角声撕破凝滞的空气,那是最高级别的警戒。紧接着,沉重的城门在绞盘的吱呀声中,缓缓向内洞开。
没有龟缩死守。
一队队汉军甲士,踏着沉闷而整齐的步伐,如同赤色的铁流,从城门甬道中汹涌而出。当先一面赤色大旗迎风招展,上书一个遒劲的“霍”字。
折冲校尉霍桓,到了。
他并未披挂重甲,只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赤色战袍,外罩半旧鱼鳞札甲,头盔下露出的鬓角已染风霜,但脊梁挺得笔直如戈壁滩上不屈的胡杨。他策动胯下同样不再年轻的黄骠马,在阵前勒定。身边,别部司马曹利,一个面色黝黑、目光沉稳的中年汉子,紧紧跟随。
霍桓的目光锐利如电,穿透暮色,直刺秃发兀立。
“秃发兀立!”霍桓的声音不高,却如金铁交鸣,清晰地传遍战场,“去岁秋掠我张掖三亭,掳我边民三百余口!今日又陈兵城下,意欲何为?真当我汉家刀锋不利乎?”
秃发兀立催马上前几步,粗犷的脸上满是桀骜与轻蔑,用生硬的汉语回道:“霍桓!尔等汉人,占我丰美草场,筑城设塞,阻我长生天子民牧马!去岁些许牛羊人口,不过取点利息!今日,要么开城献降,奉上粮秣盐铁、妇孺万口,我秃发部勇士或可网开一面,留尔等一条贱命为奴!要么……”他猛地拔出腰间弯刀,刀锋直指城头,“破城之日,鸡犬不留!”
“狂妄!”霍桓须发戟张,胸中一股郁积已久的怒气勃然爆发。这些年来,秃发部如同跗骨之蛆,寇边掳掠,血债累累!他猛地一勒马缰,黄骠马人立而起,长嘶裂空:“秃发小儿!休逞口舌之利!尔等蛮夷,只识弯弓牧马,可敢与霍某阵前一决雌雄?若胜得霍某掌中槊,这居延城,任尔取之!若败……尔等立刻滚回尔等苦寒之地,永生不得南顾!”
斗将!
这是草原部落与汉家边军解决争端、打击士气最直接也最血腥的方式。
秃发兀立眼中凶光大盛,他本就自负勇力冠绝秃发部,岂惧一个年近五旬、据说还带着旧伤的汉家老将?“哈哈哈!霍桓老儿,找死!”他狂笑一声,猛地一夹马腹,乌骓马如一道黑色闪电,狂飙而出!
“父亲!”城楼上,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响起。一个身着半身皮甲、面容尚带几分少年稚气,眼神却已如孤狼般锐利的青年,死死攥紧了冰冷的城垛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正是霍桓独子,年方十八的霍延。他身后,是直属他的一曲(约两百人)槊骑兵,人人屏息凝神,紧盯着城下。
“擂鼓!为校尉助威!”曹利在阵中厉声下令。
“咚!咚!咚!咚——!”
雄浑的战鼓声骤然擂响,如同汉家将士不屈的心跳,震动着居延城外的旷野。
霍桓深吸一口气,压下肋下那道旧箭伤传来的隐痛,双腿一磕马腹,黄骠马化作一道离弦之箭,挺槊迎上!槊锋在夕阳余晖下,划出一道凄冷的寒光。
两马相交,电光火石!
“当!”
金铁交鸣的巨响炸开,火星四溅。秃发兀立势大力沉的一刀劈在霍桓的槊杆上,震得霍桓手臂微麻,肋下旧伤处猛地一抽。霍桓闷哼一声,却不退反进,长槊如毒蛇吐信,闪电般反刺秃发兀立咽喉!秃发兀立惊出一身冷汗,慌忙侧身避过,弯刀顺势横扫霍桓腰腹。霍桓控马之术已臻化境,黄骠马灵巧地一个侧移,槊杆回旋格挡。
“当!当!当!”
两人在阵前空地**,刀来槊往,战作一团。秃发兀立年轻力壮,刀法凶猛狂野,势若疯虎。霍桓虽年长,槊法却沉稳老辣,大开大阖中带着沙场百战凝练出的精准与狠厉。每一次兵刃碰撞都激起震耳欲聋的爆响,每一次险之又险的闪避都引得两军阵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呼或喝彩。
十回合转眼即过。
秃发兀立久攻不下,心中焦躁,刀法愈发狂乱。霍桓看准一个破绽,故意卖个空门。秃发兀立果然中计,狂喜之下,弯刀带着全身力气,一招“力劈华山”,直取霍桓头颅!这一刀,凝聚了他所有的凶性与蛮力,刀风呼啸,似要将空气都斩开!
就在刀锋及顶的刹那!
霍桓眼中精光暴射,一声如雷暴喝:“死——!”他腰腹猛地发力,上半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仰倒,几乎平贴马背(铁板桥)!秃发兀立志在必得的一刀,擦着霍桓的鼻尖呼啸而过,斩在了空处!巨大的惯性带着秃发兀立向前踉跄。
